月亮从海的东边升起,一声不响地在苍穹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静静地坠入大地的西边。它可曾留下自己的足迹?天上的星星是它的脚印吗?地上的树影是它的脚印吗?思念的泪痕是它的脚印吗?没有人回答。大海哗哗的涨落带起了呼呼的风,呼呼的风送来嘎嘎的雁鸣。
天还没有大亮,早起的行人匆匆地在月亮走过的路面上行走,有的看见洁白的霜,有的看见嫩绿的柳。捡拾牛粪的老人最擅长寻踪觅迹,他说,我看见牛走过,看见马走过,看见羊走过,可是没看见月亮走过。他说得多好啊!他知道太陽走过会在他种下的庄稼上留下足迹,会在老婆婆晾晒的衣服上留下足迹,会在孩子们堆起的雪人上留下足迹,但月亮没有。月亮的足迹都印在人的心里了,那个思念故乡的诗人,那个想念夫君的女人,那个渴望远方的男人人的心不在月光里行走,月亮就不在人的心里留下痕迹。
天空,大地,两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像拍电影的胶片,一个是正片,一个是副片。太陽出来的时候,天空像思念着的心,空荡荡的,几缕云丝是那扯不断的愁思,有人说,天是空的啊!大地则万紫千红,鸡鸣犬吠,车水马龙,有人说,地是实的呢。月亮出来的时候,天上的大星一眨一眨的,小星都睡着了,像期待的母亲和尚不懂事的孩子,流星就是划过母亲脸颊的泪滴;大地则白茫茫的一片,花也没有颜色,树也没有颜色,山峰、房屋、行人都只剩下抽象的轮廓,是思念的人无法聚焦的记忆。
月亮无痕吗?谁曾在月亮落去以后丈量出月脚的尺码?那是一双量天量地的脚,它的一对脚印就是天和地,所以才无孔不入,所以才天涯海角,甚至人的梦里,甚至没有月色的夜晚太陽是可以躲避的,但是月亮不行,它总能在某个节日,某个平淡无奇的夜晚,走进你的窗口,让你在窗口站很久很久。夜晚,夜晚真好,可以把思绪融入在无边的月色里,流淌到任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单一而纯净。
月亮是有痕的。谁能说那融入了思绪的月色不会洇染了另一双望月的眼睛?那思绪是什么颜色,就在你的窗口、就在你的梦里染下什么样的丝丝缕缕。竹子在这样的月色下,踏出一地小鸟的爪痕;郁金香在这样的月色下,举起高脚的酒杯;柳丝漫舞是柔顺的发辫,梧桐伸出宽大的手掌农家在月色里飘浮着稻麦的香甜,渔家在月色里添入海的咸涩,书画家挥洒着墨的清香月不仅有色,而且有味,不过是不同的人品味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罢了。
老汉撮一撮月色揉进烟袋,咂出了年轻时的浪漫;孩子掬一捧月色放在掌心,搓揉着渴望已久的机槍或者布娃娃;姑娘采一缕月色缠在发梢,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小伙子扯一绺月色衔在唇边,吹出一支爱的小夜曲于是有了月光如霜的客栈,有了酒醒后月牙如钩的微风吹拂岸边的杨柳,有了月色迷蒙的凤尾竹,有了月香氤氲的荷塘有了发生在天南海北的故事,有了咀嚼不尽的陈年旧事,有了色彩斑斓的梦。
月过大地无痕,月痕在一个个小小的心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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