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秘闻 历史秘闻]章太炎以学者姿态捍卫国史,素来鄙夷“康圣人”之流的功利主义。每次跟梁启超、麦孟华等人论学都不欢而散,由此慨叹道:“这群康门弟子好比一群屎壳郎在推滚粪球。”
康有为庆祝古稀大寿时,章太炎撰一联曰:“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上联截取《中庸》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一语,下联则由“老而不死是为贼”所摘得。明嵌“有”、“为”两字,而暗括“妖孽”、“贼人”,可称别开生面,翻新出奇。究竟两人间有何仇怨?
章太炎是晚清民国时期的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早年的名教授如黄侃、钱玄同、鲁迅等都是他的门生。他穷毕生之力主张民主革命,性格中充满理想主义,跟别人交往时往往先假想对方是完全认同他的观点,若一察觉理念不合,立刻就扭头离去,甚至不惜跟对方反目成仇。
章太炎早年就读杭州的诂经精舍,研究最传统的国学思想,又受到祖辈和父辈之民族主义熏染,痛恨满族统治。1895年,他闻知康有为的“公车上书”之举,大感振奋,立刻给康有为的“强学会”寄去十六元银洋,并申请会员资格(据后世一些学者研究,所谓“公车上书”实是翁同、李鸿藻、汪鸣銮等京官策划的政治事件,目的是阻挠《马关条约》签订,后来被康有为独揽其功,借以自我吹嘘。特录之以增趣味)。次年八月,康门弟子梁启超联合黄遵宪、汪康年等人所办《时务报》在上海创刊,梁启超亲任主笔,汪康年任总经理,积极传播维新思想。章太炎是该报的忠实读者,直到总经理汪康年邀他到上海当撰述。
章太炎加盟《时务报》之后,得到梁启超等人的热烈欢迎。但问题是,他性情孤倔,虽认同维新思想,却从根本上反对康有为之“新学”理论。所谓“新学”是指康有为的经学思想,自诩经世致用,却不惜“造经”、“造史”以迎合其政治需要。康有为坚信学术决定国运,而当时学者所孜孜研究的“汉学”、“宋学”则只会培养奴性,堪称亡国之学,所以他直指由汉朝刘歆整理编订的“经”是伪经,唯有《公羊》里的“孔子改制”才是正确的政治主张。
康有为著有《孔子改制考》和《新学伪经考》等作,希图重构儒学,给变法提供理论支持。因其自命继承孔子之学,故得“康圣人”之称。他的做法跟研究“朴学”的章太炎刚好相反。晚清“朴学”最注重查明真相,事事皆引经据典以阐释圣人所言,下结论务求证据齐全,绝不肯有半点“出格”之论。
章太炎以学者姿态捍卫国史,素来鄙夷“康圣人”之流的功利主义。他未到上海以前,曾拟了数十条驳议,批评康有为治学是牵强附会,不守正途。这时,他成天目睹康门弟子恭维老师的诸般言行,自然而然就火冒三丈。他是1897年春季到报馆的,每次跟梁启超、麦孟华等人论学都不欢而散,由此慨叹道:“这群康门弟子好比一群屎壳郎在推滚粪球。”当年四月,他工作时突然听到有人说“康圣人”是如何目光炯炯、卓尔不凡,顿感忍无可忍,插嘴打断道:“康有为能与孔子比吗?”麦孟华闻言大怒,冲上前挥手就打,梁启超等人随之一拥而上。章太炎不甘示弱,坚决反击,据说还顺手打了梁启超一记耳光。
经此一役,章太炎当然跟《时务报》分道扬镳。后来义和团事件爆发,他出席上海的“中国议会”讨论救时匡世,倡议驱逐满、蒙代表,当众割辫明志。再后来他逃亡日本,到梁启超主持的《新民丛报》报馆安身时结识了孙中山,曾尝试调和孙中山之革命派和康有为之保皇派的关系;转年却又以《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继续跟“圣人”作对。
1906年,章太炎再次东渡日本,接任《民报》主笔,主持《民报》跟《新民丛报》论战,辛亥革命后曾任南京临时政府的枢密顾问。1917年,章太炎听说康有为宣扬尊孔复辟、鼓吹保皇维新,竟然跟张勋合伙拥溥仪回宫,由此勃然大怒,把讥刺康有为当成余生乐事,言谈间常常杂几句嘲讽之言。康有为七十岁时,他特地赠以“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一联,嵌字隐词,对仗工整,可说是给康有为量身定做。
康有为阅联之感想如何,史料似告阙如,可以肯定的是他庆生后不到半个月就驾鹤西去了。据说他是喝柠檬红茶(一说橙汁)而致食物中毒,死时七窍出血,身首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