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对话》、《大家》栏目的主持人不做,曲向东带着一群成功人士上路,奔波在沙漠和极地。痛苦了几年,这个生意终于上了轨道。
“知行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玄奘之路戈壁商学院挑战赛创始人”,现在,人们这么介绍他。
借钱
一张办公桌和一把老板椅就把他的办公室塞满了。墙上挂着四个字“玄奘之路”,这是戈壁挑战赛的名字。之前,这里挂着的是另一幅字,“上善若水”。
换下的那块牌匾印照着他过去的一段心情。“那是我创业最黑暗的时候挂上的字”,那时,这四个字给他安慰和智慧,“要像水一样勇于接受变化”。
他从拿工资的人变成了开工资的人。2006年,初创的公司,他一睁眼就面对钱的问题。公司就像张开了嘴嗷嗷待哺的婴儿,他得养活。
和草根创业者不同,曲向东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文人和央视前主持人,有自己的矜持和家底。
创业之初需要的资金,首先想到的不是募资,而是自己的腰包,“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搭上了”。还好他夫人还有工作,家里生活有起码的保障。
但仅仅靠一年一次的玄奘之路商学院挑战赛的商业收入,公司运转不下去。拿着纸笔认真算了一笔账,他说:“第一届玄奘之路商学院挑战赛的收入,只够我给一个半员工开一年工资。可我有十多个员工啊!”
这些员工是他创业之初的团队成员。他不舍得也不好意思解散。
员工、债务、生存忽然把他原本悠闲的生活占得满满的。这个从小就不喜欢管人的人,无意之中走上了一条既要管人又要管钱的道路。
为了赚钱,早期,他的公司广开门路,能沾上的都做。比如给地方台组织策划一台文艺晚会,他飞到某个地方主持个商业活动。每拿到一笔报酬,还没焐热,他就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了。
但钱还是不够,像总堵不住的窟窿。他想了想,管自己家人借钱,三万元五万元地借。“逼急了,跟外人借钱,又太不好意思开口”,挣扎酝酿半天。有人支持了他,也有人很干脆地回绝了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闪的,两年前,他还盘算着,要不要去找个职业经理人。可转念一想:“还不赢利的公司就好比没出生的孩子,还在肚子里,你交给谁带去?”
又过了两年,他的公司三大业务的雏形已经清晰,客户都是成功人士,玄奘之路商学院挑战赛,是组织他们去沙漠徒步;“极地旅游”的目的地是南极北极;新项目“发现中国”走文化考古的方向。
项目一个滚一个,商业模式清晰,收入也多了。
一个个投资者上门拜访他,希望入股、投资。
商业上的春天离他越来越近了。
出入央视
曲向东出身军人家庭,有两个姐姐,家教甚严,同时被脉脉的温情包围。
高考那年,他填报了北京大学作为第一志愿。威严的父亲担心他考不上,希望他改。他跟父亲说,如果今年我考不上,明年我就听您的。父亲看了看儿子,只好折服。
北大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核工业音像出版社。20世纪90年代初,作为最早一批玩数字技术的人,他参与制作了宋祖英等人的音乐录影带,屡获大奖。他很清醒,自觉“没有搞艺术的天赋”,很快停止了尝试。
去央视的桥段像个故事,某一天,他陪朋友去央视面试,最后,自己留在了那里。再后来,他当了一次出镜记者,就被领导提拔为主持人。
在央视的屏幕上,越来越多人认识了他,他却想离开了。
2003年大年初二,他向央视经济部提交了辞职报告。之前纠结了半年,这也是他唯一一段失眠的时间。他感觉主持人是被抬在轿子里的人。“每个男人都有一种野心,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想过一种能够自己主宰的生活,哪怕去前门大街摆地摊。”
他当然不会去摆地摊。很快,有人拉他进入一个教育公司当执行总裁,但只过了一年多,那个公司就由于种种问题散了架。
这期间,他又和央视有松散的合作。辞职后几个月,央视科教中心一个制片人找到他,请他做《大家》栏目的主持人。这像个“临时工”,很轻松,他可以一边当主持人,一边想着自己做点什么。
玄奘之路就是这时进入他的视野的。为了采访红学家冯其庸,他研究了冯老的大量资料,吃惊地发现,62岁的老人重走了玄奘之路。曲向东喜欢户外,喜欢那些和文化、历史、生态有关的旅行。能不能组织个重走玄奘之路的大型活动,并拍个纪录片呢?
说到做到,2005年10月,他自掏腰包,拉了王小丫、王石、冯仑、张维迎、刘东华等十人入伙。王小丫是他的同事,冯仑、王石等他在节目中合作过,成为了朋友。这是他计划中的“热身赛”,他有更大的计划。等和这帮名人把玄奘之路走了,知名度打响了,那么从西安到印度的玄奘之路,那个真正的玄奘之路和想象中的纪录大片,还怕没有赞助商来给钱吗?
可是,赞助商的钱没等来,他被告知,王石突然有事去不了了。他心里一沉,但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再给王石电话。过几天,他出差去杭州,意外在酒店里碰到了王石。他以收手机、徒步走一段路程为诱饵,让这个喜欢常年在高山上找生命意义的企业家动了心,答应去。
名人参与了,活动被媒体也报道了,但钱袋子还空着。已经10月份了,在戈壁里,曲向东焦急地等着同伴的好消息。11月,计划中正式的玄奘之路活动就要开锣。风声放出去了,做不出来就要信誉扫地。自己再掏钱吧,不是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冒险
就在那时,北京突然飘来个消息,2006年被确定中印友好年。以新闻人固有的敏感,他马上发现,玄奘之路完全符合促进中印文化交流的主旨。他有个大胆的想法,向央视的领导报告后得到许可,中央电视台参与进来,并以央视的名义给外交部打了报告。
有了更多时间准备,有了更高层面的社会影响力,赞助终于拉来了。他甚至有个更大胆的念头,如果徒步者抵达印度时,国家领导人也在印度出访,能被国家领导人接见一下吗?
他信奉杜威的实验主义哲学,用胡适的话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对照当时各种资料,他选定了出发的日子。
有如神助,队伍出发前,外交部告知中央电视台,11月20日,可能有领导人在印度接见这次活动的参与者。
同时,央视也传达了外交部的指示,全体队员不能过境有战乱的阿富汗。这个通知来得太突然,如果不经过阿富汗,再等着做其他安排来不及了,集体签证也会过期。
曲向东决定搏一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上网搜集了资料,召集了伙伴说:“相对阿富汗的总人数,战争死亡率比北京街头的交通意外死亡率还低。”他把利害关系摆明,征求大家的意见,说只要一个人不愿意过阿富汗,大家都不过。但最后,谁也没有反对。他给央视领导发了条短信:“经慎重考虑,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穿过阿富汗。请放心,两天之后跟您联系。”
出发前,他要求全体关手机两天。最终,他们安全穿越了阿富汗到达印度,并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一来二去,玄奘之路戈壁商学院挑战赛就年复一年地做了六届,参赛商学院近30家。一起在狂风大作和烈日炎炎的恶劣环境中跋涉的队友们只有一个目标,走下去。相对单纯的环境中,他们形成了自己的圈子,感情深厚,互称“戈友”。
新加坡一能源公司的老总王海荣就是“戈友”,他还参与了后来的南极探险活动。在和曲向东聊天时,提出他的祖籍山西是中国最早国家文明的发祥地,曲向东和他起了争执。这导致了一个新项目的诞生,“发现最早的中国”文化考古项目。这个活动带领人们深入晋南豫西的考古现场。
缺乏商业的自觉性
没有沙漠,也没有极地,“发现中国”之旅安全很多。2011年10月15日,在山西运城,通往考古现场的路上。曲向东像护着一群小鸭过马路的鸭爸爸那样小心翼翼,带着考古团队过街。他声音略微沙哑,不时喊着“过街小心,过街小心”!他的员工走上来劝说:“曲老师,别老喊,嗓子有点哑了。”他扭过头哈哈一笑:“我发现我是天生的导游。”
帮助专家办理入店手续,在营地里早上招呼大家起床集合,机场搬运行李的劳动力。他很放下姿态。但是始终,他有一种距离感,这他自己也承认。公司考核他成绩最差的一项永远是“外部公关”。几乎不主动约戈友吃饭,和他们保持距离。“微博救了我,不用吃饭也能跟大家沟通交流。”
他只做他觉得该做的事情。“玄奘之路第一届赛事,我拿着电话本,一个商学院再加一个商学院地打电话,邀请人家参与。往后我再也没打过电话邀请谁了,公司发展还是要靠自己,不能什么都靠关系。如果事事都靠我,万一我生个病住个院,公司怎么办呢?”
跟那些野蛮生长起来的、出身贫寒、性格粗粝的老板相比,曲老板人生就像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他从小就很少争,中年成名,也没有改变家庭命运的负担。他崇尚老子“水利万物而不争”。“我是开会尽量往后坐的人。”骨子里,他是文人。
所以,尽管在经营一家公司,他仍然不愿意说自己是商人。
在他看来,他追求做事的“趣味和价值”超过商业价值,只不过要把这件事情做好就必须通过商业手段来实现。“不是我对商人的阶层有什么看法。我缺乏商业的自觉性,对数字缺乏天生的敏感。”
很简单,他要自由。钱会说话,强势的金主会指手画脚。曾有企业找他,要求赞助冠名“发现中国”的活动,他没答应。“赞助这个模式并不是特别好。”他说,“先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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