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尔冬升:电影骗钱容易赚钱难
人物简介:
尔冬升,1957年12月生于香港。演员、导演、编剧、监制。因主演《三少爷的剑》而成名,后转型当导演,作品有《癫佬正传》《新不了情》《枪王之王》等。
面对《环球人物》记者的采访,尔冬升毫不吝惜口舌,侃侃而谈,口音带点港腔,又有些吴侬软语的味儿——他的母亲红薇曾是上海滩知名女演员。讲到兴头上,他会跷起二郎腿,把手肘搭在椅背上,依稀见得年轻时的风流倜傥,难怪当年连张曼玉都被他迷住。
他一出生就是个电影人,除了演员母亲,还有个制片人父亲尔光,以及两位同母异父的演员哥哥——秦沛和姜大卫。尔冬升19岁做了演员,演到第三部戏就红了。这部戏叫做《三少爷的剑》,因此他也理所当然被冠上了“少爷”的名头。
后来,“少爷”当了导演,捧红了袁咏仪、刘青云等。40年电影生涯硕果累累,却在知天命之年做起了“横漂”——最近3年,他拍了一部讲述底层演员追梦的电影。他给电影起了个哀伤又喜感的名字——《我是路人甲》。
从香港到广东再到横店
“很多人听说我要拍这样一部电影,都来劝我。”比如梁朝伟。他对尔冬升说的话是:“你从来都没做过路人甲,怎么去拍出路人甲的人生?”
不过,导演们总喜欢去拍那些自己成长中缺失的东西,电影世家出身的尔冬升就痴迷于记录与他毫不搭界的底层人生。
尔冬升的父亲尔光是香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极有影响力的制片人,大导演李翰祥就是他所提拔。高中毕业后,尔冬升就跟随两个哥哥进入了演艺界。用梁朝伟的话说,这是一个“一出道就当男主角,才貌双全又很任性的大个子”。年少成名的他,也曾被人指责为只会扮靓装酷,但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也有深刻的一面——1986年,尔冬升从演员转型做导演,拍摄的第一部电影——《癫佬正传》讲述的就是一个关于义工和精神病人的故事。
片子的主题很沉重,结局也很黑暗:从精神病院康复归来的全仔,最终因老婆的离开和周围人的歧视而成了嗜血狂魔,一直帮助他的义工徐先生则在邻居驱赶全仔的混战中中枪身亡。尔冬升写实的手法令人震撼,批判的态度中又体现着深深的人文关怀。周润发、梁朝伟等多位一线明星参演了这部电影。
之后,从《新不了情》里的庙街艺人到《色情男女》里的三级片导演,再到《早熟》中的早恋少年……他一直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用镜头探索社会底层的悲欢离合。
近几年,随着大陆电影市场的兴起,香港导演纷纷“北上”,尔冬升也是其中一员。“因为我也想成功、赚钱,进入内地市场。”但是,拍完《枪王之王》《大魔术师》两部戏后,尔冬升觉得自己迷失了,“《枪王之王》剧本好,但我拍得不好;《大魔术师》成绩不错,但不接地气,不是我喜欢的样子。”那两年,他得到最多的评价就是“变了”,如同当年亟待转型的张艺谋。
为了找回那种“接地气”的感觉,2012年,尔冬升做起了社会调研。他对这项工作并不陌生,早在上世纪90年代,他在准备拍摄《新宿事件》前,就对香港的移民做了近10年的调查。这一次,他受到电视剧《外来妹》的启发,决定去广东看看。在深圳、东莞的厂房食堂里,他一边吃饭,一边观察那些年轻人,“他们大部分都不是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只是讨生活,我找不到能打动我的地方,所以就放弃了。”
当时徐克正在横店拍《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尔冬升就去拜访他,跟他学3D技术。没想到,尔冬升在这里看到了另一群漂泊他乡的人,立刻有了创作念头。“他们是‘横漂’,很普通的群众演员,横店遍地都是。大部分人文化水平都不高,但都把演艺当事业,很拼。”一次,尔冬升和一个20岁出头的群众演员聊天,那个年轻人对他说:“我们都是被王宝强害的,他让我们觉得只要能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人人都想变成王宝强,但不是每个导演都是冯小刚。”尔冬升告诉他。
《我是路人甲》宣传海报。
更愿意说自己“回来了”
2012年11月的一个晚上,尔冬升在阴暗的房间里,盯着电脑上正在播放的画面,那是他花了3个多月在横店搜集到的素材。200多个“横漂”演员的视频,100万字的对话,“内容足以拍60集电视剧”。看着看着,尔冬升脑海中逐渐有了电影的框架:影视城墙内是星光灿烂的“东方好莱坞”,墙外是十几个人挤在小房间里的低成本生活:有人来几个月就走了,有人默默坚持下来,直到遇到潜规则;还有一些五六十岁的人,“他们已不是梦想了,他们都是幻想”。
一个月之后,尔冬升的剧组还是个三无团队——无明星、无投资、无剧本,唯一确定的就是一群“无名无姓”的群众演员。圣诞节前夕,他带大家出去吃自助,“他们吃得非常开心,但我很忐忑”。最后,他决定自己投钱。“我知道这部戏过后,他们中间一些人的命运会改变,可能有人会成为王宝强,也有人会被打回原来的位置……我的忧虑很多。”最忧虑的是,有天也许这些演员不会再说“我们都是被王宝强害的”,而是说“我们都是被尔冬升害的”。
幸好,这些“横漂”比尔冬升想象中坚强。没有剧本,尔冬升就在演员身上找故事。故事听得越多,尔冬升心中的剧本就越清晰。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沈凯的群演,35岁。他说自己来横店最多后悔两年,不来却会后悔一辈子;还有一个叫覃培军的24岁小伙子,7岁时父母双亡,10岁之前自己在山上捡草药卖钱,十四五岁下矿挖煤,他对尔冬升说,“我过过那样的生活,现在能活在太阳下,就已经是成功了”……这些片段组成了剧本,而群演在演自己的故事时,碰撞出了更多即兴的火花。
影片拍完后,尔冬升回到香港,把初剪的片子拿给梁朝伟看。梁朝伟并未多言,只悄悄写了篇影评放在微博上,轰动一时。他写道:“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舒服最清新的一部影片,也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有传递信息,会让人思考,无论笑或哭都发自内心,毫不勉强。”
和合作《癫佬正传》时一样,尔冬升也是用写实打动了梁朝伟。多年前,梁朝伟辞掉稳定的工作,去考艺员培训班时,妈妈对他说:“衰仔!我一块钱都不会给你!”于是那一年,梁朝伟每天只带10块钱出门,走路去上课。如果不小心起晚了,用10块钱打车,那天便只能挨饿。《我是路人甲》里那个叫万国鹏的男孩,和当年的梁朝伟境遇一模一样。
#p#分页标题#e#梁朝伟说尔冬升“聪明”,“他很清楚,要完成这个题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真正的路人甲来演。对演员抱持着清楚的认知和无比信任的态度,是他自《癫佬正传》开始就树立起来的风格,我一直记得他看演员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对,我没看错,你就是这样的人。”
在梁朝伟眼里,尔冬升“成熟了”,但事实上,尔冬升更愿意说自己“回来了”——那个“接地气”的尔冬升,回来了。
金钱梦不会成为以后电影的主题
《环球人物》:现在横店每年都制造那么多部电影,你在其中看到什么问题?
尔冬升:就像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现在的大陆电影也是赚钱难,骗钱容易,你能见到很多人空手套白狼的案例,因为“老板”多、“热钱”多。盲目投资造成市场的失衡。就像现在的IP(知识产权,多指由网络小说或漫画改编的电影),大家想的都是赶紧买断版权,拍烂了为止。这样很短视!观众也不是傻子,那些不曾观察社会,做过资料收集的作品,总有一天会被看腻。
现在甚至还有人说可以用大数据拍电影,连每一句对白都能给你算出来。但拍电影你要知道打工的在想什么、年轻人想什么、什么题材的电影大家愿意看。就算是一个题材,也可以用不同的手法来表现。如果认为电影的每个分场、每个对白都能算出来,我觉得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当你了解了这个社会,看到了真实,你为什么还需要那些虚幻的创作,为什么还需要IP,你自己就是IP。
《环球人物》:那么现阶段电影的出路在哪里呢?
尔冬升:还是要多元。事实上大陆的电影一直在进步,不论是市场还是审查——如果是3年前,《失孤》这样的电影可能是不能拍的。我看到现在年轻人也在改观,“90后”很快会成为主人公。这次拍电影跟这些“90后”相处,他们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小孩,虽然遇到事情的想法还很稚嫩,但他们都在成长。从他们身上我看到,金钱梦不会成为以后电影的主题,关注弱势群体,给年轻人带来思考,这才是重要的。
《环球人物》:《我是路人甲》其实很写实,但最后你把它定义成了一部商业片。
尔冬升:首先,我认为电影本身就是商品,只是有很多艺术元素,在我心中电影不分商业、艺术;其次,我在电影工业里待了40年,知道如何操作一部卖座电影,而这部电影就是喜剧、励志和商业元素的集合。我很清楚,电影是“假”的,它是现代人在忙碌生活中的一种逃避方式,但我希望,我的电影能在这种逃避中,给大家带来一点启示。能被人记得一段时间,就很好了。(《环球人物》记者 任姗姗 余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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